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如果她确实是一本哲学小说,也怪不得我难读懂其深邃,只能在译文表面流连,作者操弄语句结构的手法如此精妙。
我既难关心其哲学性,也难对托马斯与特蕾莎、萨丽娜之间的感情产生同理心,放至今日,一定是要冠以「私生活混乱」之名的。我便又以看热闹的方式去窥看。
使我流连的是三个「坟墓」的片段:
其一:
她告诉他:“我被埋掉了,给埋了许久许久。你每周来看我一次,每次你都敲敲坟墓,我就出来了,我满眼都是泥。
“你总是说,‘你怎么会看得见?’我想把我眼里的泥擦掉。
“我总是说,‘我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已经成了空洞。’
“后来有一天,你要去长途旅行。我知道你是同另一个女人一起去的。几个星期过去了,不见你的影子。我害怕同你错过,就不睡觉了。最后,你又敲着坟墓,但是我整整一个月没有睡觉了,已经累坏了。我想我是不能再从那里出来了。我终于又出来的时候,你显得失望。你说我看来不舒服。我感觉得出,我下塌的两颊和紧张的姿态使你觉得那么难看。
“我道歉说,‘对不起,你走以后我没合一下眼。’
“是吗?’你的声音全是装出来的高兴。‘你需要好好的休息,需要一个月的假期!’
“好像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一个月假,意味着你一个月不愿来看我,你有另一个女人。你走了,我又掉进了坟墓。心里完全明白,我又会有不能睡觉的一个月来等着你。你再来的时候,我会更加丑,你会更加失望。”
其二:
有些人不顾一切地从当局的宠爱下逃出来,不愿意接受与新领导人握手言欢,充作展品的荣幸。诗人赫鲁宾正是这样死的——他逃离了当局的爱。他尽一切可以躲着那位文化部长,而部长直到他的葬礼时也没能抓住他,只能在他的墓前演说中大谈诗人对苏联的热爱。也许他希望自己的话会虚假得令人勃然大怒,使赫鲁宾从死亡中震醒过来。
但这个世界太丑陋了,没有人决意从坟墓中重新站出来。
之三:
一个社会富裕了,人们就不必双手劳作,可以投身精神活动。我们有越来越多的大学和越来越多的学生。学生们要拿学位,就得写一写学位论文。既然论文能写天下万物,论文题目便是无限。那些写满字的稿纸车载斗量,堆在比坟墓也更可悲的档案库里。即使在万灵节也没有人去光顾他们。文化正在死去,死于过剩的生产中,文化的浩瀚堆积中,数量的疯狂增长中。这就是贵国的一本禁书比我们大学中滔滔万卷宏论意义大得无比的原因。
后记: 看了别人对《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的哲学理解,竟也愧于己身的学浅无知,又摘几句,以加深印象。
重,是为了更好的爱;轻,是为了更好的自己;
轻飘飘的灵魂自由自在,承重笨拙的躯壳囿于生计。
每个人的理想,发挥到最高处,无非两极——平淡田园,无忧无虑;财高权重,随心所欲。
媚俗是一种不同于憧憬未来的自我感动——我们将自己微不足道的感动擅自放大到全人类,又将本该全人类平摊的感动全部收回己身,就得到了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
人类之时间不是循环转动的,而是直线前进。这就是为什么人类不可能幸福的缘故,因为幸福是对重复的渴望。人类不是不可能幸福,而是不可能长久的幸福。幸福只是你直线前进的时间中的一个小节,经过了,再不回来。所以人类的大多数幸福,靠回忆。